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生香 作者:公叽师傅 文案 花公子明示心意,陆小凤却逃走了,两人定下一赌约,若花公子输便一切如旧,若陆小凤输就需给花公子一个答案。数月逃避,终得一契机再相见。【什么案情?没有,只有两个人谈恋爱(pia飞 注释:电影设定,时间线在大金鹏王后,会有摘用原著的设定。 内容标签: 武侠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小凤,花满楼 ┃ 配角:司空摘星,西门吹雪,石夫人,问剑庄主,独孤子英 ┃ 其它:陆花,花陆 ☆、其一·一壶温茶   凉风习习。林间有凉亭,凉亭中有桌,有琴,有茶水,还有两个人。   两个人,正喝茶的是陆小凤,在弹琴的是花满楼。两个人,一个欲走,一个却无去意。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在花满楼身边一刻也再待不下去。   陆小凤不知手足该如何安放,只能坐定又喝了一口茶,杯已见底,他只好放下杯盏。   “花兄,你又是何必?”他故作镇定,声音中的惶乱却出卖了他。   花满楼的琴音却镇定得很,清扬婉转,从容坦然,如他此时心境,“陆兄,我所言不过是事实。”   陆小凤垂眸,为自己再将茶杯倒满。他因怯意而低头,对面那双眼分明看不见,却明如星斗,眼中不含半点恶意,却令他心中不安至极。   温茶入口,熨烫怡口,陆小凤的去意与怯意都稍缓了些,但他仍是想走,却又非留下不可。他必须要说话,却又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   花满楼总是懂他的,他猜到了陆小凤正陷在这不知如何开口的窘境里,这窘境还恰是他亲自将他逼进去的。他轻叹一声,琴音略略一顿。   “陆小凤,这茶如何?”花满楼问道。   琴声因方才的一顿,缓了下来。   陆小凤终于抬头,再看花满楼,看他的眼,清润如三月春水,水中泛着潋滟波光。那波光极浅淡,若非他有心去寻,也瞧不见。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那波光似乎又不见了。也不知是他先入为主产生了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却被花满楼藏得太好。   他想不清楚,他的心已乱了。所以他只好又饮一口茶,答道:“茶很好,清雅怡人,喝下去后齿颊生香。”   花满楼一直都笑着,此时他笑意却更浓了,“那茶苦吗?”   苦?   茶,从来没有不苦的。只是苦味浓淡有差,或者酵制时用特殊的法子加了些别的味道进去,让人注意不到那苦味。   陆小凤道:“苦味很淡,清香更盛。”   花满楼点头,指下琴音渐缓,就像是闲时无聊的随意拨弦,三声两声,徐徐款款,如泉水叮咚,佩环击鸣。   好听,悦耳,但陆小凤的心却更乱。   花满楼道:“但它却的确是苦的。”   陆小凤道:“是。”   他无可辩驳,茶无论多香,多纯,都仍是苦的。   陆小凤又道:“但人饮茶都只会以此解渴或是品香。但凡是主动要茶喝的人,都不会在意茶的苦味。”   花满楼欣然点头,道:“的确,若是不喜欢茶,刚开始要的就应该是不苦也不甜的白水。”   陆小凤自觉已辩胜了半筹,花满楼却又开口了,“可这茶或水却是一来便自己选定的。陆小凤,你选的是茶,喝的,也是茶。”   陆小凤哑然。他面前的桌上,的确是有两个壶,一壶装的是白水,一壶装的是温茶。他给自己倒的就是茶,他喝的自然也是茶。   陆小凤是个对自己很好的人,有茶的时候就不会喝白水,有上房的时候就不会住普通客房。他现在却有些后悔,之前自己为何喝的不是白水?若非如此,也不会又将这半筹又输了出去。   陆小凤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才道:“花满楼,难道我们不能忘记这茶的苦,只品这茶的香吗?”他神情恻然。   花满楼却仍含着笑,“有些事的确是不该点破,我亦不是咄咄逼人的人。”   他轻轻按住了琴弦,琴声已尽,余音却仍在陆小凤心间盘绕着。   陆小凤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道:“那便当从未点破过,如何?”   花满楼毅然决然地摇了头,陆小凤顿时心中的惶急、畏怯与许多莫名的情绪混搅成了一团难以言喻的乱麻。   花满楼坦然笑了,问道:“捅破的窗户纸如何还补得回去?”   陆小凤又乱又急,起身脱口道:“若花兄执意如此,那我只有告辞了。”   花满楼无奈摇了摇头,“陆小凤,一走了之向来解决不了问题。”   走,三十六计走为上。陆小凤曾用这一计躲过了不少麻烦。眼下走虽并非是上计,可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陆小凤身形一顿,“花满楼,我们不该如此的。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你为何……”他看起来很是痛心疾首,目光闪烁,却是不敢再落在花满楼身上。   透过叶隙的斑驳光斑映在花满楼身上,虚影阑珊,颇有几分乘风之人将脱出尘世的缥缈,可他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尘世之语,“情之一字,若是讲得出道理缘由,就不叫情了。”   陆小凤闭了眼,叹了口气,“花兄,我们可以忘却今日。”   花满楼摇头,如方才一般坚决。他唇角弧度不变,笑意不减,“陆小凤,你今天是一定会走的。”他说的很肯定,他一向很懂陆小凤。   陆小凤道:“是。”   他一定要走,而且他很希望,他这一走,他们就一起将今天的事忘了。他们就还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花满楼道:“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陆小凤回头,看着花满楼,花满楼亦在“看”他,笑得如往日一般令人亲近。   “什么赌?”   花满楼道:“如果你赢了,我们就忘了今日,我亦绝不再提,我们之间只有君子之交,过去是怎样,以后便也是怎样。如果我赢了,我只需要你的一句话,一个答案。”   这是陆小凤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条件。他是真的希望与花满楼做一辈子朋友。或许一辈子也不够。所以他必须要赢。   陆小凤应道:“好!那我们赌什么?”   花满楼道:“赌半年之内你若不来找我,便是你赢,若你来找我,便是我赢。”   X X X X X X   这天下,能让陆小凤落荒而逃的,除了那几个武功已登峰造极的人与他结了仇,气势汹汹地寻来,就只有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了。现在,又多了个与他道明心意的花满楼。   陆小凤一路走,一路叹气。   事情是如何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的,他也不太清楚。   花满楼是他的好友,挚友,甚至绝对算得上他最好的朋友。他了解花满楼,如花满楼了解他,他们都并非是有断袖之癖的人,却是如何陷入这友不能友的窘境的?   莫非这只是个玩笑?   若是个玩笑,定然不会是花满楼主使的,或许……或许会是司空那猴精又在戏弄他!   陆小凤脚步一顿,就想折返去问个明白。身只转了一半,他又停住了。   司空摘星会戏弄他,但花满楼却不是个会如此戏弄朋友的人。而且,有那个赌约在,无论玩笑与否,他都不能回去找花满楼。   若他还想与花满楼做朋友,他就不能输。   陆小凤又继续上路了,这回他叹的气更重。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已想回去找花满楼了,这半年想必会过得很是煎熬。   黄土路上泥泞未消,陆小凤在路上走得心不在焉,鞋面也沾了不少泥点。凭他的轻功,踏雪无痕都不是难事,此时却全无心思去避开泥凼坑洼。   陆小凤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忽然被一个扯着嗓子唤人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   正午烈阳下,道路未干,路途偏僻,陆小凤环视了一圈,也没瞧见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影。   那位唤人的老大爷正站在简陋茶寮外,挥舞着还算干净的布巾。   陆小凤一脸莫名,指了指自己。老大爷点了点头,陆小凤心中有惑,却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只好到茶寮中落座。   老大爷将陆小凤面前的桌子又擦了一遍,端上一壶热茶,“这位公子,不知你还记得老朽吗?”   老大爷这么一说,陆小凤才想起来,昨日他与花满楼曾路经此处,在这茶寮中避过雨,喝过茶。   陆小凤脸上挂着笑,答道:“记得。老人家有事?”   老大爷面色黝黑,笑皱了一张脸,在他这偏陋茶寮里见到一个朝气蓬勃且出手大方的年轻人可是件天大的高兴事。   仅有四张方桌的茶寮里只陆小凤一个客人,他无事张罗,就凑在陆小凤旁边,却不知一开口,说的就是陆小凤现在最怕听到的,“这位公子,请问昨日那位与你同行的白衣公子呢?”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看他,直吓得老大爷退了一步。看见老大爷满脸惊色,陆小凤暗骂了自己一句,连忙缓和了神色,歉然笑道:“那……那位公子他这次未与我同行。”   老大爷被刚才那一眼瞪得闭了口气,连喘了几下才缓过来。他将肩上布巾往桌上一放,坐到了陆小凤对面,语重心长道:“公子,你是不是与那位白衣公子不合了?”   陆小凤窘然,硬生生憋住了要叹的气。这大爷的模样,与坊间巷里那些劝解别家夫妻不合的老太太一般无二。   陆小凤给自己灌了一盏茶,苦涩浓酽,是与昨日一样的粗茶,入口却远比昨日的要苦,好在还是热的。他摆了摆手,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没有,没有,只是老人家你问起他,是有事找他?”   老大爷一拍手,道:“是啊,您等等!”说完,他就转身去破旧木柜里找了件东西出来,一把塞到了陆小凤手里,“这扇子是昨日那位公子遗落在此处的,我还在想该如何还给他。这下遇到您就好办了!您是那位公子的朋友,还给您就是还给他了。”   那的确是花满楼的扇子,他甚至不需要看扇面就能确认,因为那枚佛手翡翠的扇坠正在他手下晃悠。那枚在极乐楼,他还回去,又被花满楼借他作赌注,最后又在天女散花一赌中输给他的扇坠。   他们在极乐楼中扮作不相识的陌生人时,连司空摘星都看不出来他们原是自小相识的老朋友。   这枚扇坠本是陆小凤在花满楼二十生辰时送他的礼物。那是陆小凤在银钩赌坊里连赌了三夜才从银鹞子方玉飞*手中赢过来的难得的好玉。   花满楼是温润卓然的谦谦君子,自然就要配这不俗的玉饰。陆小凤第一眼看到那扇坠时,就觉得它与花满楼十分相配。为了赢下它,他在方玉飞面前连输了三天,才激得他应下了这个赌约。   当时他在极乐楼里看花满楼随意就将这扇坠拿了出来做赌注时,心中也是又气又喜的。气的是这枚扇坠是他费了大力气赢来,送给花满楼作及冠之礼的,被司空那猴精偷去了一次就罢了,他刚还回去,花满楼就如此轻易地又拿了出来。喜的是花满楼不论何时何境都那般相信他,信他不会将这扇坠输掉。   这扇坠在他们手中辗转了三轮,最后竟是又回到了他手里。   陆小凤将小巧的扇坠握在手心里,温热的掌心将清凉的玉质渐渐熨暖。   花满楼是个温文清雅如良玉的浊世佳公子,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他这个漂泊不定的浪子呢?花满楼应该喜欢一个贤良淑德、才貌俱佳的大家小姐,或是活泼爽快、明丽照人的侠女美人,然后与她喜结连理,白头偕老。而他应该流连江湖,居无定所,恣意风流,潇洒留情,到老也是孑然一身。   他累了,可以去花满楼那处小憩,赏花饮酒,畅谈世事。他倦了,可以找花满楼倾吐不快,结伴闲游。纵是有一天,他陆小凤所有的红颜知己都有了归宿,他都仍有一处可去。   但……但花满楼对他也有了那般情意,他们怎么能再如往日一样坦然相对?   这份情,无论他是受,或是不受,都注定要伤了花满楼的心。若是受了这份情,他这个风流浪子,怎么保证能报予花满楼恒久不变的情意?要是有一日,他变了心,那对花满楼又会是怎样的伤害?但若是不受,花满楼皎月般的心上,怕是自此都会留着一道血淋淋的疤。   所以他只能逃,只有逃。逃开这个人,避开这颗心,逃过这半年,赢下那个赌,然后他们一起将今日忘却,又做回生死相与的挚友。   陆小凤将坠子又握紧了些,玉坠的纹路都嵌入了他的掌心。他们已做了二十年的朋友,还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老大爷伸手在出神的陆小凤眼前晃了晃,“公子?公子?”   陆小凤回过神,将纸扇收进怀中,“老人家放心,我会把扇子还他的。”只是要等到这半年之期过后了。   茶寮的草棚外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如同他昨日与花满楼遇上的那场雨一般,明明前一刻还是艳阳在顶,下一刻雨却不由分说地就来了。   X X X X X X   石秀雪虽是峨眉弟子中的翘楚,更是名扬江湖的三英四秀之一,但她的出身却只是深山中一个小村落里的农家女。英雄不问出处,何况还是个已逝之人。   对于死在自己怀中的石秀雪,花满楼总有些抹不去的怜惜和愧疚。看着这样一个美丽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怀中逝去*,实在是件令人难过又难以忘怀的事。   石秀雪的母亲尚在,花满楼是亲自将石秀雪的木棺送回小村中去的,并且连同下葬的事一起处理好了。   石夫人是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深山里过着悠闲的日子。虽然她两鬓微白,却仍看得出年轻时的不俗姿色。石夫人本是徐娘半老,却在看见女儿尸身时霎时衰委了许多,宛如一个年逾甲子的老妪。   花满楼每月都会带些补品去山里看望这位晚年丧女的可怜老人,这次恰好陆小凤也在,他便也叫上了陆小凤同去。   石夫人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眼里也不再常含着泪,一头乌发却已花白。见花满楼又来看望时,她还挤出了些笑容,“幸好还有你们这些秀雪的朋友会常来安慰我这个老婆子。”   花满楼只能轻拍着那双枯瘦的手,安慰着老人。陆小凤静默地站在一旁,眼中尽是悲悯与安慰。   这位孤老无依的母亲留他们吃了一顿便饭,说到除了花满楼之外,还有其他与石秀雪交好的峨眉弟子来看过她,但每月都来的,却只有两个人。   陆小凤好奇心起,问起另一人是谁。石夫人却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那年轻人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也是一表人才,说是曾与石秀雪交好。   陆小凤与花满楼没想太多,无论那人是昔年与石秀雪关系确实很好,又或是曾对石秀雪有意,才对石夫人如此关心,总归都不是件坏事。而且若是每月都来看望,现在那人已来过五六次了,石夫人仍是安然无恙,想来也应不会对她有什么恶意。   两人辞别石夫人后,在回程路上便遭了雨,分明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绵绵雨丝便缠了过来。   花满楼比陆小凤还先发现雨情,他嗅到了泥土中的潮气与花草树木为骤雨将至而散发出的欢悦的清香。   花木的欢喜,也感染了他的心情。他笑着拍了拍闲然信步的陆小凤,“陆兄,要下雨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冥冥细雨便来了。   山野小径上两人寻不到避雨之处,此时与石夫人住处相距也有些远了。幸好陆小凤想起了来时路上有一家小茶寮,虽简陋,但避雨应该不成问题。   陆小凤一把扯下身上的红披风,拉过花满楼,将红披风拢在两人头顶。这一方红绸堪堪能将两人的上半身遮住。   陆小凤贴着花满楼,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撑着披风,一手将披风撩高些好看路。他们走得又慢又歪歪扭扭,如同两个互相搀扶的醉汉。   陆小凤低头看了一眼臂弯下的花满楼,无论这位公子平日有多温雅端正,此时也露出了些窘迫狼狈的样子。陆小凤突然大笑了起来,披风也扬了起来,细密的雨洒了两人满脸。   花满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擦脸上的雨水,唇角却勾起了笑。能让陆小凤如此开心的事,想来应该很是有趣,就算还不知道是什么,已经让花满楼心中愉悦了。   陆小凤笑道:“花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外出游玩时,也是像现在一般遇上了骤雨。那时候风大,屋檐下都躲不了雨,我只好去找了块大红布来给咱俩遮雨。”   花满楼记得,所以他也如方才陆小凤那样笑了,“记得,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这样一块红布已足够我们容身了。”   陆小凤点点头,将披风理好,以免雨再往他们脸上扑。他笑得有些揶揄,“是啊,那时候花兄还是个小小的豆芽菜。”   花满楼比陆小凤年幼两岁,陆小凤已拔高了不少时,花满楼却还是个未发育的小个子,看起来瘦小孱弱,明明是江南首富家捧在手心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和那些缺衣少食的孩子一般精瘦。而那些穷苦孩子至少还有一双可以看尽天下美好的眼睛。   陆小凤理所当然地将这个盲眼的小豆芽收到了自己翼下。天天除了练功习武,就是翻墙上树地到花府里找花满楼玩。   一个满眼只有黑暗的人,最怕的,就是无聊与寂寞吧?   所以陆小凤生怕花满楼无聊、寂寞,便成天陪着他。就算是两人安静地读书时,陆小凤都要用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案,告诉花满楼他身边还有人,他不是孤独的。   陆小凤虽被不少人骂过混蛋,其实却是个自小就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他慢慢地用自己心里的火热去温暖着花满楼,缓缓地将花满楼心里的美好一一点亮。   花满楼心中一团灼灼温热,凄风冷雨都消不去其中半分。他轻笑出声,面上的笑让陆小凤觉得似乎满天阴雨已尽,云开雨霁。他的心情不由得更愉悦了。   花满楼还击道:“陆兄倒是至今也仍是个大混蛋。”   陆小凤笑嘻嘻道:“哎,谁叫我身边有花兄做比较呢?我也只能认命地做一个大混蛋了。”   两人玩笑着,阴雨连绵之下也自得其乐。   他们走进茶寮时,披风已湿透了,两人的外袍也浸了不少雨水。茶寮的老板是个长相老实的老大爷,一见两人落座,连忙端了壶热茶上来,还翻出了一口小炉,点燃了送过来。   他们向老大爷道了谢,喝着热茶,烤着衣服。花满楼想起自己被雨打湿了的扇子,也将它取了出来,放在火炉旁烤着。   草棚下,三人静静地坐着,雨中的山野一片宁谧。雨势渐收。   坐在青山静雨前,陆小凤的心都沉静了下来。之前避雨时的亲密举动让他想起了不少两人年少时的往事。甚至他还记起了自己为何会有这从不离身的红披风。   他的第一件红披风就是花满楼在那日他们避过雨后的第二天送给他的,上好的正红绸子,触手光滑,剪裁得体,刚好适合少年的身材。   陆小凤欢喜地接过,一抖一绕就已经穿戴在身,张扬的颜色与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相得益彰,一袭的鲜艳衬得少年明朗的眉眼愈加的漂亮*。   可惜,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畅快的心情忽然就有些梗窒。   花满楼却笑得烂漫,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已猜到了陆小凤心中叹惋,“我猜红色与你最搭,你果然很喜欢。我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你意气风发的模样。”   陆小凤抓着花满楼的手抚上红披风,欣然道:“是啊是啊,阿楼真聪明,一下就猜中我最喜欢红色。”   他把披风掀得上下翻飞,“等我以后施展轻功的时候,这披风就会像凤凰的翅膀一样好看!”   花满楼感受着手下飞舞的披风,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溢满了开心,“你没有带伞的习惯,我想这披风轻便,正好可以给你遮风挡雨。没想到还可以做你的一对翅膀。”   凤凰怎么能没了翅膀,红披风做了陆小凤的翅膀就再未被他落下过。   阿楼,阿楼。这年幼时的称谓,已在他嘴边消弭了好些年岁了。   陆小凤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中欢喜雀跃,不觉轻笑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雨已停了,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天色一片晴好,斜阳的光辉晕着暖色,恰恰映在花满楼的脸上。   陆小凤朝他靠近了些,自然而然地抬手用里衣的袖口为他擦去额头上未干的雨水,嬉笑着唤道:“雨停了,阿楼。”   阔别了些时日的淡香漫漫而来,花满楼一时有些怔愣。温暖透过薄薄的布料轻触他的额头,陆小凤又重拾起的旧时称谓落入他的耳内。接连而来的石子一颗一颗投入心湖,花满楼平静的心境波澜阵阵,清幽不复,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蓦地起身,声音也略有飘忽,“陆兄,既然雨停了,咱们就快些回去吧。”说罢,他放下一锭银两,先一步往城门的方向走了去。   陆小凤瞧见了那张素净脸上的暖色,却分不大清那是夕阳的余晖还是面上的血色,只能无奈地笑笑,朝茶寮的老人家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被遗忘的折扇静静地躺在劈啪作响的火炉旁。   X X X X X X   陆小凤喝完整壶温苦的茶,留下了一锭足够老大爷三个月生计的银子,离开了,怀中揣着那把被花满楼落下的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银鹞子方玉飞是在原著《银钩赌场》中出场的那个,也是个阔绰的公子,借来用用。】 【注:石秀雪这里用的是原著设定,她对花公子有意思,在要说出线索的时候被毒针灭了口,死在了花公子的怀里。】 【注:漂亮是原著里陆小凤夸自己的原话,其实陆小凤本来就是个很漂亮英俊的人呀~】   ☆、其二·三坛烈酒      天福客栈的天字号上房开价三两银子一天*,却从未被人嫌过贵,因为任是谁住了进去都不会觉得三两银子花得冤。出门在外,能有个舒舒服服的休憩之所,实在很是难得。   陆小凤就很喜欢天福客栈的上房,像他这种居无定所的人,能让他睡得舒心的床可不好找。可如今,他洗过热水澡,躺在干净的床单上,枕着柔软的鹅毛枕头,却已辗转反侧了半夜都未能入睡。   因为他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一个长风盈袖,静坐抚琴的人影,一双无神却清澈明润的眼,和那眼中的潋滟波光。   他怎么会看不懂那双眼中所含的意味?就是因为他看清了,看懂了,才畏怯了。   他一个逍遥浪子,处处留情,得过又失过不知多少美人心,何时竟会对一颗真心畏怯了?陆小凤想不通,且越想越烦躁。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畔不远处的振翅声。   是虫蝇?不只一只?   陆小凤分辨不太清,但却能清楚听见那些个振翅声在他四周徘徊不去,嗡鸣不绝,格外惹人心燥。   若是花满楼在,一定早听准了那些小虫的位置将它们一一驱逐了去。   “唉……”陆小凤一口气还未叹完,就觉察出不对,电光石火间伸指一夹,又屈指往桌上烛台一弹,劲气激射将灯烛擦燃。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陆小凤的背心就冒出了些冷汗。这房间里不知何时已钻进了数十只拇指大小的毒蜂。他虽辨认不出毒蜂品种,却能看见毒蜂尾针上的幽幽蓝光。   剧毒!   若不是他刚才心感异样,灵犀一指即出,现在他手指中的这只毒蜂已经将尾针扎进他体内了。   陆小凤拇指一点,指间仍在挣扎的毒蜂便断作了两截。   数十只毒蜂散开,将他团团围住,尾部微翘,已紧紧盯死了目标。   陆小凤竖手成掌,手一挥出去,掌中内劲就将扫过的几只毒蜂打碎了。他一把扯过旁边挂着的红披风,劲气透布,一罩一收就将十数只毒蜂困在了其中。   几十只毒蜂自然难不倒陆小凤,他解决掉它们之后,又用烟将被披风罩住的十几只仍活着的毒蜂熏晕,找了个灯笼罩子将它们悉数装了进去。   此事太过蹊跷,他自认近几年都没有与会御蜂的人结过仇,这群毒蜂却是直冲他而来,并未惊扰其他房间的客人。   陆小凤思索了一会儿,在人最困倦的四更天却全无睡意。他从床上翻身而起,提着封死的灯笼出了门。   X X X X X X   陆小凤找朋友辨认过那些毒蜂的品种,却被告知这是专门被人饲喂培植出来的新品种,连见识过数千种毒虫的人也不认识。   被毒蜂不分日夜地骚扰了近半月,陆小凤终于发现了其中规律——那些毒蜂是靠气味来寻他的。他也发现了将毒蜂引来的气味,正是附在花满楼的折扇上。   陆小凤确认这一点时,心脏猛地一紧。他并非怀疑是花满楼放出毒蜂来害他。这个人连刺瞎他双目的铁鞋大盗都不愿下杀手,又怎么会害他这个朋友呢?   因爱生恨这种事,在谁的身上都可能发生,唯独不会在花满楼身上发生。   他紧张的是花满楼可能会有危险。因为这折扇交到他手上时,他是应下要还给花满楼的。有人要借他的手将这折扇还给花满楼,对花满楼不利。那个人不仅要害花满楼,还意图离间他与花满楼。   可惜啊可惜。他,或是他们输在了消息不灵通上。他们不仅没想到他会有半年不能见花满楼,更没想到他与花满楼的信任之深厚,非这种事所能动摇。就算是有一天花满楼举着剑抵着他的心口说要害他,他也相信这一剑不会刺下去。且他相信,花满楼亦是如此。   陆小凤心中一暖,又喟然轻叹。要是这扇子真送回了花满楼手中,以花满楼的鼻子,个中蹊跷又怎么可能需要半月之久才被发觉?   陆小凤自知不该在思绪中越陷越深,连忙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   他现在要动身回江南,去找那个茶寮的老大爷,还要去看看石夫人是否安好。   这折扇经手的外人,只有那位还扇的老大爷,这般处心积虑地在折扇上动手脚的,必定不会是个普通人。那简陋茶寮的所在,恰好是在去石秀雪家小村的必经之途上。要加害花满楼的人,很清楚花满楼的动向,所以才会在那条路上安排那个茶寮老板,而且一下便抓住了折扇这个机会。   折扇引蜂之计不成,那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X X X X X X   等陆小凤赶到时,茶寮已空了,石夫人家的老屋也已无人。   陆小凤在老屋中翻查线索,发现屋内整齐地落了一层薄灰,显然石夫人离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屋内的桌上压着一纸信笺,写着花公子亲启。   陆小凤拆开了信封,里面是秀气娟秀的字迹,若是一个山村农妇会这么一手好字,也是少见。信中石夫人让花满楼莫要担忧,故人相邀,让她去山庄休憩疗养,等回小村时,自会书信告之。   陆小凤放下了心,又皱起了眉。他没见过石夫人的字,但能认出来这是女人写出来的字,字迹平稳,也不像是受人胁迫写下的。可茶寮老板失踪时,石夫人也失踪了,要说两件事毫无关联,傻子都不会信。   陆小凤将信装回去,原样放好,退出了小屋。   不管是石夫人的行踪,还是花满楼的安危,他现在都需要去拜托一个人。   一个猴精。   X X X X X X   司空摘星托着腮打量着对面的陆小凤,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才道:“陆小鸡,你跟花满楼是吵架了?”   陆小凤横他一眼,将酒杯满上,“你见过花满楼与人吵架吗?”   司空摘星把玩着自己的腰带,摇了摇头,“没有。”   陆小凤道:“那不就是了,你还问什么?”   司空摘星摊开手,“但是你会和人吵架啊,说不定是你胡搅蛮缠惹得花满楼生气了,心虚不敢去见他,所以才……”   陆小凤大笑了一声打断他,“哈哈,所以才拜托你替我告诉他最近需注意安全,提防暗箭?不是,只是我先前与他立下了一个赌约。半年之内,我要是去找他,就是我输了。”   “哎呀——啧啧啧……”司空摘星双手抱胸,摇着头,故意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我看你是输定了。”   陆小凤被他气得笑了,“你就知道?”   司空摘星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道:“谁不知道你陆小凤一有闲暇就要去找花满楼赏花饮酒啊?你有多离不开酒,就有多离不开花满楼。”   陆小凤心中一悸,顿时哑然。司空摘星又道:“你能戒半年的酒吗?”   陆小凤面上添了几分恼色,“猴精,这忙你帮是不帮?”   司空摘星拍拍他的肩,一脸语重心长,“帮,我帮。只是这个赌约我劝你还是趁早认输吧,免得还要多委屈自己几个月。”   陆小凤的脸色凝重了些,“这几个月,还要拜托你帮我留意下花满楼身边。”   司空摘星也注意到了陆小凤话语中的沉重,知道事情也许不像他说的只是个赌约那么简单,只能又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自然会的。你们之间也不需要我多言,你好自为之。”   X X X X X X   陆小凤正在温香楼。软玉温香在怀的温香楼。   温香楼连同端茶倒酒的婢女,都没有一个称不上美人。温香楼最差的酒都是五年以上的佳酿。温香楼的花魁是聪慧多才,芳华无双的解语花,也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之一。   有美人,有美酒,还有红颜知己的地方,陆小凤自然是常客。   盈婉放下了怀中的琵琶,端着酒款款走到陆小凤身旁。   如她的名字一般,她有盈盈的风姿与温柔婉约的性格,再配上那勾魂摄魄的妩媚眼神,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足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而今夜,她推掉了千金求一曲的富贾官宦,只为一个人。   她莹润如玉的手贴上了陆小凤的脸,轻轻擦过那两撇修剪整齐,好看得如同眉毛一样的胡子,柔声道:“陆公子可是有什么烦恼?”   她柔软的身躯靠在陆小凤的怀中,温和的声音暗含着诱惑,直要让人抛却世间三千烦忧,只念着与她缠绵。   陆小凤却问,“盈婉,温香楼最烈的酒是什么?”   盈婉坐在陆小凤腿上,轻轻用指尖挑起他的下颌,顾盼间风情万种,“自然是我私藏的那三坛五十年的女儿红了。”   陆小凤挑眉,笑道:“盈婉若想要答案,就只有拿这三坛酒来换了。”   盈婉轻推了他一把,嗔道:“陆小凤果然是个混蛋,自己有烦心事要倾吐,还要从别人那处骗些酒去。”   陆小凤道:“但盈婉仍是舍不得我不说出来,是不是?”   石夫人销声匿迹了四个月,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茶寮老板更是人间蒸发,以折扇引蜂欲加害花满楼的那伙人就像一计不成便自此作罢了一般,再未出现过。陆小凤如鲠在喉,既情愿相信他们已然放弃,又知道这事定不会如此简单。的确是件烦心事。   盈婉睨了他一眼,满目桃花,又嗔又喜,招人将三坛酒送了过来。   陆小凤轻拍了一下坛身,泥封便跳了出来,完好无损,足见内劲深厚且张弛有道。和酒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个掌大的陶碗,烈酒自然要大口饮来才会过瘾。   陆小凤提着坛口一倾,两碗刚满,一滴未洒。   盈婉端着陆小凤为自己倒的那碗,盈盈一笑,“陆公子,我可只喝得下这一碗。”   有好酒,却无人相陪共饮,实在是人生憾事。   陆小凤难免又想到那个人。   有好酒时,他总难免会想起花满楼。他们每次相见,似乎从来不缺良辰美景,陈酿佳肴。所以每每遇上好酒,若无他在旁,陆小凤总会觉得有些遗憾。   陆小凤一笑,心间却有涩感,道:“无妨,盈婉要是醉了,还有谁来听我倾吐?”   他一口饮尽了碗中陈酒,醇香酒液入喉,暖烫入腹,酽香满口,畅快非常。盈婉也倾碗饮下一口。   陆小凤不住地将碗满上,又痛饮入喉,三坛烈酒很快就见了底,而他却仍未说出一句话。   三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就这么都装进了陆小凤的肚子里,用来交换的答案却是只字未吐。盈婉一点都无法怪他,甚至生不出要骂他不讲信用的念头。因为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喝酒。   半年之约已过了大半,陆小凤已过了百多个这样的夜,美人在畔,烈酒满桌。折扇上的气味除不去,陆小凤也舍不得将扇子丢弃,若是交给别人,那些毒蜂也会随之而去。他只能随身带着它,靠其他味道来遮掩扇上引蜂的气味。   最有用的便是青楼楚馆的满堂春香,和烈酒之味。毒蜂们找不到目标,便只好在附近徘徊,安安心心做着普通蜜蜂。   可让他忧心的却非折扇,而是折扇的主人。   还剩不到两月,他就能赢下赌约,他们便能做回好友。这是件好事,大好事。   可为何半年之期愈近,他愈是心中难静?寻花问柳,饮酒作乐皆如隔靴搔痒,解不了他心中烦扰。   盈婉微凉的手搭在陆小凤的手腕上,轻握着,“陆公子,今夜月色正好,要去观赏一番吗?”   陆小凤星目微阖却无醉意,仍是刚到温香楼时神采奕奕的模样,盈婉却在他眼里看到了牵挂,让他放不下的牵挂,让他那样喝酒的牵挂。   陆小凤欣然应道:“好啊,盈婉美意,我怎么能辜负?”   月色其实并非如盈婉所说的“正好”,弦月如钩,半掩在乌云中,晦暗不明。但盈婉施施然又抱起了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音清越,曲调悠扬,满天星月都做了她的陪衬。   盈婉不只以言解语,更以曲解语。难怪有人会称她作解语花,难怪有人会说到了她身边,就会忘却烦恼。星月朦胧到了她身边都会变成了风清月朗的好夜色。   “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我又为何要请你听琴?”   一句当年的玩笑之语在耳边一闪而逝,陆小凤心间一窒。他苦笑,为何越是到最后时刻,那人越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何往日半年只如白驹过隙,如今却似望不到尽头的红尘千丈?   他无解。他不知。   他亦不知,盈婉这一曲是为解他烦忧而奏,但他身缠缚的却并非烦忧,而是相思。   他忽的又想起,与花满楼一起时其实并非总是良辰美景,只是因为与他相处时惬意非常,才会觉得残月寒雪、朔风冷雨都是美好的。   陆小凤苦笑还没来得及收,就看见窗台上轻飘飘地跃进一个人影,落地无声,轻灵矫捷。   他甚至可以从一个模糊的背影一眼认出这个人,何况这个人正大喇喇地朝他走了过来。   陆小凤双手环胸,眯着眼看他,“猴精,良夜春宵时来找我,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   司空摘星轻巧地跃到他对面,一拍他的肩膀,道:“我也知道,最不该来找你的时候就是晚上,陆小鸡!”   陆小凤胸中咯噔一下,道:“是不是花满楼他……”   司空摘星脸色郑重了些,摇了摇头,“是西门吹雪。西门他又出庄了。”   陆小凤问道:“西门吹雪虽住在万梅山庄,但又不是株梅树,出庄又有何稀奇?”   司空摘星竖起食指摇了摇,“他今年已出庄四次了,这回出庄已经破了他自己的规矩。”   陆小凤道:“规矩是死,人是活的,一个规矩怎么困得住西门吹雪?去年我请他帮我查大金鹏王的宝藏时,他也是第五次出庄。”   司空摘星点头,“我当然知道,可这次他去的,是问剑山庄!”   问剑山庄,是江湖上新立的势力,却仿佛有通天之能,钱财人才样样不缺,飞快地就在江湖中建立起了声望,站稳了地位。问剑山庄下的十大分舵分别以十大名剑命名,每一位舵主都是剑术一流的高手,传闻中庄主更是位能与西门吹雪匹敌的剑客。   这问剑山庄崛起之快,声势之旺,处事之法,无一不让让陆小凤联想到一年前随霍休一齐败落的青衣楼。   陆小凤忙抓住司空摘星的肩,问道:“他去问剑山庄干什么?”   司空摘星学着陆小凤的样子双手环胸,撇了撇嘴,“还能干什么?去问剑山庄,自然是问剑咯。”   西门吹雪的问剑,自然就是试剑。   对西门吹雪的剑,陆小凤很是信任,但问剑山庄却不只一把剑。庄主已是位能与西门吹雪抗衡的高手,若是西门吹雪伤了他,或是杀了他,那剩下的无数把剑会乖乖放西门吹雪离开吗?   陆小凤问:“西门出发多久了?”   司空摘星思索了一下,道:“不出两日就会到问剑山庄。他出庄突然,我也是昨日才收到他要去那的消息。寻你又花了一天。”   从此地赶到问剑山庄,不眠不休也得花上三天。他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陆小凤一把捞起披风,轻握了握盈婉的手,还未开口,盈婉已浅笑道:“你快去吧。”   陆小凤有些感动,又朝她笑了笑,“盈婉,再会。”   两道人影一起一落,已在三四丈开外的屋檐上。而灯火通明的屋内桌上,放着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盈婉瞥了一眼,浅浅叹了口气。陆小凤当她做红颜知己,却总归将她看做外人,不愿白喝她的酒,也不愿欠她的情。   X X X X X X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赶到城门口时,城门边的酒家门口拴着三匹良驹,显然司空摘星早已经安排好了。   马有三匹,人自然也会有三个。   月正当中,夜色深重,平日里十分热闹的酒家摊上也只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酒家中,面前却只有一壶茶。他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月色晦暗,酒家棚子上挂的灯笼也是光晕黯淡,偏偏那人身上就笼了一层霜雪般的光华。他起身,回首,微笑,眉眼清秀,笑意温润,如二月春水破薄冰,青芽满枝头,当真的公子世无双。   □□彩翼是何等绝妙的轻功,陆小凤平日里一跃,就能轻松跳到两个这酒家顶棚的高度,就算扛着两百斤的重物他也照样能脚下生风。   可现下,他却一步都迈不动,他的脚似乎在看见花满楼时就在地上扎了根,前行不得,后退不能。方才那三坛烈酒下肚,醉意却是此时才逐渐泛了上来,醉得他两眼昏花,醉得他胸中淤塞,醉得他百感交集。   花满楼刷地一声打开折扇,那是把陆小凤未见过的新扇,扇面是干净淡素的泼墨山水,扇骨是烫花的白檀,握在他手中更显得温文尔雅。可惜缺了个扇坠。   陆小凤不动,花满楼就走到他面前,从容道,“陆兄。”   仍是那股熟悉的淡香自陆小凤身上漫漫散开,花满楼察觉到,面上笑意更浓,阑珊灯火下都能看得清他的忻悦之色。陆小凤被他的笑晃花了眼,胸膛里翻搅的千般情绪直要将他逼得再落荒而逃一回。   陆小凤不是没遇上过对他有意思的男人,万里踏花粉燕子*就曾是一个。粉燕子是个男女通吃的人,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对上了他的眼,粉燕子就对他死缠烂打了起来。   陆小凤每次瞧见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都免不了心中膈应,甚至想要呕吐。而花满楼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他的眸光温和平静,深如幽潭,暖如温泉,淡如清水,还有不加掩饰的重逢故友的欢喜,分明与过去一般无二。   陆小凤心中酸涩难当,花满楼这般“看”他,有多久了?花满楼这般待他,有多久了?花满楼又藏了多久?又经过了怎样的思虑才决定道与他听?   细微的刺痛爬上他的心尖,数月不见,他只知道自己不知所措,百感煎熬,却没想过花满楼又会是怎样的心境?自己这般逃避不见,花满楼心里又该有怎样的难过?   他最不愿伤的一颗心,却怕是在不经意间就已被他伤透了。   陆小凤的声音有些颤抖,“花兄。”这两个字他唤得太艰难,似乎已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花满楼笑得平和坦然,云淡风轻,道:“此番是我找来的,陆兄还未输。”   陆小凤看见他不染尘瑕的笑,胸中郁结终是舒缓了些,醉意也尽皆散去,甚至连那赌局都自他思绪中淡去。他亦露出了几分笑意。   司空摘星站在一旁,摩挲着下巴静静看完了整场戏,暗道这赌约果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般简单。他微眯了眼,眼中冒出些微精明的光,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可如今不是让他们深情对望的时候,他不得已要做个煞风景的人,“陆小鸡,花满楼,无论你们赌约输赢如何,问剑山庄可都还有三天的路程啊。”   X X X X X X   三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日上三竿时遇上了一个茶寮,旁边还有个面摊。   他们皆是腹中空空,略一会意,就都在茶寮前驭住了马。纵是他们不累,马都会受不住这般奔波。看来到下一个城镇,他们就得换一次马了。   司空摘星主动揽下了牵马去饮水吃草的活,陆小凤就与花满楼在茶寮中落座,要了两壶茶和三碗面。   茶寮与面摊是一家开的,茶倒是很快就端了上来,面却刚下锅。   陆小凤与花满楼之间一片静默。花满楼虽是满面风尘,嘴角却仍擎着浅笑,似乎为了朋友奔波劳累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他的目光落在空处,眸中却是一方清透。   陆小凤仗着花满楼看不见,大大方方地望向他,心下回味着这数月间所尝过的百般滋味。   这几个月里,他见了很多朋友。他的朋友本来就很多,红颜知己和酒肉朋友也都不少。他在与他们把酒言欢时,却总难免想起花满楼。   这与过去不同。   过去他总是在陷入无助的黑暗时想起花满楼,想这个人的心要有多热,心里要有多少美好,才能不在这样的黑暗里发疯。他一想到这些,就似乎被花满楼心的热,心里的美好感染了,黑暗也就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陆小凤闲来无事时也会想起花满楼。若是在一个人身边待着很舒服,那谁都不能不在闲暇时想到那个人。他一有空闲,就会想要去百花楼里坐坐,赏花,喝茶或者喝酒,怎么样都好。   可这数月里,他尽力不让自己有闲暇之时,却终究难逃被花满楼牵扯思绪的运道。   轻轻的叩击声将陆小凤唤回了神,是花满楼在用指尖轻敲着桌面,不是等待得不耐烦,而是在告诉陆小凤他不是一个人。   他们相顾会心一笑,静默也变了宁谧。   陆小凤想起一事,伸手入怀,解下那枚扇坠递到花满楼面前,“这位公子,您掉了一样东西。”   花满楼停下手下的敲击,问道:“什么东西?”   “您的扇坠。”   玉坠在陆小凤怀里揣了太久,比他的指尖还要暖上几分,落入花满楼手心时正是温热。花满楼合上手,那股温热就烫进了他的掌心。他垂睫,唇边笑意更浓,是如他掌中扇坠般的暖,“多谢。”   陆小凤玩笑道:“公子看起来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花满楼早已明白陆小凤是在模仿他们在极乐楼相遇时的情景,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是不是见过我不清楚,不过这回扇坠却是我自己遗失的。”   陆小凤煞有介事地点头,“这回公子可要好好收着了,这扇坠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遇上我这样拾金不昧的人的。”   热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司空摘星也似乎刚好拴好马,坐了过来。   陆小凤取了三双筷子,一一递给司空摘星和花满楼,三人便埋头祭起了五脏庙。   陆小凤口中不停,偷偷用眼瞄了几眼花满楼。如今这样,似乎也与过去并无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天福客栈是直接借的原著设定。】 【注:万里踏花粉燕子,是原著《幽灵山庄》中才出场的人物,可以说就是个采花贼,擅长用暗器。粉燕子男女通吃,而且一眼就看上了陆小凤。陆小凤想吐也是原著中的描写。】 总是没有小天使给评,寂寞_(:з」∠)_   ☆、其三·一碗毒酒      三人终究是迟了一步。他们在赶去问剑山庄的路上,就听说了西门吹雪问剑的结果。   西门吹雪赢了。但他赢的却不是问剑山庄的庄主,而是独孤一鹤,或说严独鹤的儿子独孤子英。   独孤子英是严独鹤的独子,深得他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的真传,更是上一代的三英四秀之首,若非他脱离峨眉派独自闯荡,张英风也做不上大师兄。昔年与他一起脱离峨眉派的,还有他的一位师弟,只可惜他那师弟本就是籍籍无名之辈,后来更是自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独孤子英败了,也死了。   他使完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后,第五十式刚起,西门吹雪的剑便到了。他的刀剑双杀已练得圆融如意,一旦第五十式衔接上,就不会再有破绽。而若是再无破绽,西门吹雪就不能赢。   独孤子英与西门吹雪不仅是比剑,更是复仇,杀父之仇。西门吹雪赢不了,就只有死。   四十九式到五十式之间的狭隙就是西门吹雪唯一的机会。所幸他的剑从不会出错,他精准地把握住了那一线机会,一击破空,一剑西来。   西门吹雪自剑上吹落最后一滴血,收剑入鞘。   他赢了,白衣却染了血,不是独孤子英的血。   他的肩上有一道细薄的剑痕,如独孤子英咽喉上的剑痕一般利落的剑痕。   狠绝的神情留在了独孤子英渐冷的脸上,他神同厉鬼,要将西门吹雪与他一同拉下无间地狱。   问剑山庄的庄主缓步踏来,他是个比独孤子英还年轻些的中年人,白面无须,器宇轩昂,气态沉稳。他走到杀意未敛的西门吹雪面前,从容道:“西门庄主,你走吧。”   西门吹雪目光锋锐,直直落在问剑庄主的身上。无论是谁,被西门吹雪这般看着时,都会觉得如同面对着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他冷道:“你不留我?”   问剑庄主剑眉一挑,神态镇定。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三分邪意,七分轻蔑,“不必了,独孤师兄用的是隋刃。”   隋刃*,亦名浪剑。铸时以□□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   伤人即死。   独孤子英为报父仇,以命相博,只要伤了西门吹雪,便能得偿所愿。   西门吹雪的确伤在了他的剑下,他输了一条命,却也赢了一条命。   X X X X X X   陆小凤正与花满楼坐在客栈里,他们连续赶了三天两夜的路,已是疲惫不堪,满身尘土,幸好遇上这个小镇,得以在入夜前饱餐一顿。   司空摘星带着消息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到了陆小凤旁边,提起茶壶倒茶,倒一杯,喝一杯,连喝了七杯才长舒一口气,凑到两人近前,低声道:“西门中毒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皱了眉,神色中带着担忧,“西门怎么中的毒?”   司空摘星气得一拍桌子,周围寥寥几个客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与西门比剑的独孤子英用的是浪剑!”   花满楼蹙眉摇了摇头,他知道浪剑是什么。伤人即死的凶器,铸此剑与用此剑的人,都不会心怀慈悲。   这样的剑,比西门吹雪手中夺命的乌鞘利剑要险恶得多。   “解药有眉目吗?”陆小凤问道。   “西门庄主现在如何?”花满楼与他同时问出了口。   司空摘星只能一个一个答道:“问剑山庄的庄主放出了话,想要解药,便只能去问剑阁找他。西门已经离开问剑山庄半日有余,我猜他现在还撑得住,所以还能隐匿行踪。”   陆小凤略一思忖,道:“现在咱们只能兵分两路,一路去找西门,一定要赶在他的仇家之前找到他。另一路就去问剑阁找那个庄主要解药。”   司空摘星立马道:“好,我去找西门。你们去问剑阁求药。”   陆小凤正讶于司空摘星的当机立断,花满楼就开口了,“司空兄号称偷王之王,若是与陆兄一起去问剑阁,解药之事必然十拿九稳了。”   司空摘星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不不,问剑庄主传闻是能与西门比肩的剑客,从他那偷解药,怕是还没碰到解药,我的双手已被齐齐切断了。况且花满楼你目不能视,又不熟悉西门,如何找得到隐匿了行踪的西门?”   司空摘星说得有理有据,花满楼点点头,应道:“那便听司空兄的安排吧。”   X X X X X X   司空摘星先一步往听闻有西门吹雪消息的地方赶了去,花满楼也起身去客栈门口牵马。陆小凤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   花满楼疑惑道:“陆兄?”   陆小凤轻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肩,翻手握住他的手腕又将他带回了客栈里。他朝迎过来的小二道:“准备两间上房,还有两桶热水。”说罢,他就从袖中抖出一锭银两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银锭,当即盈了满脸的笑,吆喝道:“好嘞!二位客官,这边请!”   陆小凤也未松手,领着花满楼就往后院客房走,花满楼也任他这般拉扯,面上仍是温和近人的笑。   直到小二下去准备热水,陆小凤才对花满楼解释,“问剑阁中有何种凶险我们丝毫不知,问剑庄主又是个厉害角色,我们这劳顿了三天三夜的身体,如何与他较量?”   花满楼在方才陆小凤要下房间时就已明白他的心思,此时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疲色,心下顿时有些酸软,“花兄早些休息吧。”   花满楼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翘首朝他笑了笑,笑意浅淡却舒逸,并未将这三日的不眠不休放在心上,“陆兄也早些休息。”   X X X X X X   这间客栈虽然比不上天福客栈的上房,倒也算得上干净舒适,可陆小凤洗净了一身尘土,腹中也是饱暖,躺在床榻上却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眠。   他的心跳很规律,却比平常要略快些。他闭上眼,心跳声便在他耳边盘亘着。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自窗纸上褪去,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他的每一丝呼吸,每一着心跳却变得更清晰。   陆小凤睁开眼,痴痴地盯着头顶被夜染成墨色的床帐。他知道花满楼就在隔壁,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他也许早已入睡,也许如自己一样夜不能寐。   陆小凤并非辗转反侧,顾虑难安,正相反,他很是安心,神宁气定,一颗躁动烦忧了许久的心终于静了下来。但他却愈加琢磨不透花满楼,亦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伸手,掌心贴上冰冷的灰壁,叹道:“花满楼啊花满楼……”   一声还未叹完,他就听见了异动。   是毒蜂!   他一停下脚步,那些毒蜂便追赶了上来,阴魂不散。没有浓郁的胭脂香和醇厚的烈酒香遮盖折扇上的气味,它们一来便找准了目标。   陆小凤翻身而起,掌风猎猎,挥舞得密不透风,没有一只毒蜂能近他的身。   这一波毒蜂不算多,估计是先行在前的探子,陆小凤三两下就将它们解决完了。   这次并不算凶险,几个月前他曾被成千上万只毒蜂追过。成群结队的毒蜂聚在一起,如同压顶而来的乌云一般,振翅的嗡鸣声将附近的牲畜吓得四处逃窜。最后幸好陆小凤无意间闯进了一家香坊,才逃脱了蜂群的追杀。   这下陆小凤更睡不着了,而且他也不能睡。   虽然已将扇坠还给了花满楼,可这花满楼用了十多年的摺扇,他仍是舍不得丢。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门外的人手还未落下时,陆小凤已知道那是谁了。花满楼没有掩饰他的脚步声,陆小凤一听就能辨出来。   陆小凤用脚将地上的虫尸往角落里扫了扫,才道:“进来吧。”   花满楼推开门,手中未执扇,却掌着盏烛火。花满楼不需要点灯,但陆小凤需要。   灯火在前,摇曳火光照亮了陆小凤的屋子,也照亮了花满楼的脸。他的脸上有些忧色,问道:“陆兄,出什么事了?”   陆小凤摆了摆手,“无事。你怎么还没睡?”   花满楼点头,忧色淡去,将灯烛放在桌上,莞尔道:“陆兄这样大的动静,我自是睡不着的。”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怪罪,倒是有几分玩笑意味。   他方才在隔壁听见陆小凤这边有拳脚挥舞的声音,还以为是有人夜袭,但他却并未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便急忙点了烛过来查看。   陆小凤亦笑道:“既然睡不着,一起喝几杯如何?”   陆小凤一抬眼,却见花满楼并了剑指,飞身直朝他攻了过来,如惊风掣电。他的指尖运足了劲力,破空而来,利落且凌厉。这样惊鸿的一指无论点在谁身上,都是非死即伤的。   西门吹雪要是能看到这一指,定会高兴,高兴这世上他又多了一个够格的对手。若花满楼手中握着剑,这一招中的势的快与净已足以点燃西门吹雪的战意。   这一指刹那便到了,是朝着陆小凤脖颈而去的,陆小凤却闭了眼。   花满楼的指尖点在了陆小凤咽喉旁,锐利的风势将他的皮肤刮得生疼,寸许大的物什直直抛飞而出,撞上灰壁,又落在地上。陆小凤的肩头飘落下几根被花满楼的指风削断的头发。   陆小凤又睁开眼,看着咫尺间的花满楼,方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刹那里,他也没质疑过花满楼。   “陆小凤,你没事吧?”花满楼匆匆松了剑指,指尖落在他刚才落指近旁的皮肤上摸索了下,才意识到他摸的是陆小凤的脖子,连忙收回了手。不过幸好,他那一指把握得很好,没有伤到陆小凤。   花满楼收回手,又几步走到那被他击飞的东西旁,将它拾起,“是……蜜蜂?”   陆小凤颈侧仍留着花满楼指尖的清凉,仓促地连眨了几下眼,才回过神来。他见花满楼拾起那毒蜂的尸体正在摸索,忙道:“小心,尾针有毒!”   陆小凤才感觉到背心微寒,也略有后怕。这些毒蜂已学聪明了,懂得了潜伏而下,伺机而动。   花满楼点点头,手下也注意了些。方才他心中感知危机,灵犀一指即出,原来是因为这蜂尾剧毒。   陆小凤走近他,声音里半是庆幸,半是感激,“每次我有危险,你都会及时出手。”   在霍休的密室里如此,这回亦是如此。   花满楼未说什么,只是回首对他轻笑,陆小凤将毒蜂的烦事抛诸脑后,心中愉悦,拍了拍花满楼的肩。两人融融之态,纵是年岁流逝也未曾变过。   他们没有喝酒,却还是要了几坛烈酒,拍开了泥封摆在房内。花满楼问过陆小凤毒蜂之事的由来,陆小凤却绕开了话题避而不答。   花满楼摇了摇头,虽是无奈,也只能由得他去,“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再有毒蜂来我也能应付。”   陆小凤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身舒暖,“明日要去闯问剑阁,你不能不休息。”   花满楼笑道:“无妨,我浅眠,听见虫蝇振翅的声音就会醒过来,既能守夜,也算休息了。”   陆小凤知花满楼执意,便躺回了床上,睡到了床榻的最里面,空出一人的位置,“那你过来。”他拍了拍身边干净平整的被单。   陆小凤的心跳得略快了些,也略激烈了些,似乎每一下都要抵住了他的喉咙。他忽然有些希望花满楼的耳朵不要太灵,别听见他的心跳,更不要跟他提起他的心跳。   瞧着花满楼面上分毫未动的温和笑意,他竟莫名冒出了几分羞恼之意。花满楼定然是听见了。   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这个风流江湖十数载的浪子,现在已与那些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小儿相差无几了。   陆小凤竭力将心跳平复了下来,却无由生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闷气。分明是花满楼对他有意,为何处处落了下风的却是他?   花满楼坦然走过来,从容自若地躺下,身态端正。这床不算小,平躺着两人,中间还能隔出一掌宽的空隙。   以他们的交情,年少时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也不是没有过。先前铁鞋大盗重现时,他们也同床躺了许久。可如今两人都已成人,年近而立,花满楼又道破了情意,再同床而眠,多少都会不如过去坦荡。   可花满楼却躺得安然若素,阖了眼,意态轻松,若不是他先前说了要守夜,陆小凤都要觉得被守着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花满楼嗅着身旁悠然而来的淡香,嘴角不觉便含了笑意,“陆兄,一个人若总是在思考,是睡不着的。”   陆小凤听得,花满楼都如此坦然,他又有何需要忐忑的?   他也闭上了眼,嘴上却不愿松,“一个人若不是一直在想别人,又怎么知道别人总在思考?”   花满楼轻笑,恬然道:“陆兄说的是。”   陆小凤胜了一筹,欣然闭上了嘴,也收了心,静静等待睡意将他拖入梦境。   将入梦时,一道灵光却乍然闪进陆小凤的脑海。花满楼方才的话,是承认了他一直在想着他?   陆小凤的心跳一顿,便陷入了梦境。不知是否是因为终于不用再忧心那些阴魂不散的毒蜂,陆小凤做了个好梦。那是个久违的明媚梦境,时年宁谧,山河晴好。   X X X X X X   陆小凤与花满楼刚赶到问剑山庄,一报上名号与意图就有人将他们带到了问剑阁前。   两人站在高阁前,领他们来的弟子说完庄主已在阁中等候之后就离开了。   陆小凤叉着腰,将三层的问剑阁上下打量了一遍。   花满楼侧头,问道:“如何?”   陆小凤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上次带你闯霍休的珠光宝气阁。”   花满楼轻笑着点了点头,“这回你仍是要带着个瞎子。”   陆小凤长叹了口气,“可是我们不知道这问剑阁里是不是也像珠光宝气阁一样有一百零八道机关。”   花满楼摇着扇,神色中无分毫忧虑,“也许一道也没有,也许不止一百零八道。”   “是不是有一百零八道机关,两位进来便知道了。”第三层阁楼中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声音虽年轻,声音中所含的内劲却格外深厚。   陆小凤笑了一声,应道:“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漆木门是紧闭着的,门上挂的木牌上写着个大大的“推”字。   陆小凤这下是真的乐了,放声笑了出来。花满楼不解,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解释道:“咱们真是又要闯一次珠光宝气阁了。”   花满楼听了,略一沉吟,“是不是门上又有一个‘推’字?”   陆小凤双手环胸,回头盯着花满楼上下打量了一番,“要不是跟你认识了这么久,我都要觉得你眼盲是说来骗人的。”   花满楼轻笑,道:“这次我猜你会乖乖推门。”   陆小凤笑道:“你还是这么了解我。”他果然上前一推,门轻飘飘地开了,门后无锁,也没有机关,只有一条空旷而昏暗的甬道。   陆小凤先一步踏了进去,花满楼落后半步跟上。   甬道宽而曲折,两人走到一处岔路时,又看见一个大大的“转”字。   陆小凤微眯了眼,稍一忖量,转头问道:“花满楼,你信不信我?”甬道之中,光线昏暗,但他一双眼却明亮熠烁。   花满楼不加思索便点了头,“自然是信的。”   “好!那这里我们就偏偏不转。”陆小凤一拍手,直直往前走了去,花满楼也如方才一样跟上。   他们沿着甬道转了几个弯,走上一个石台,便看见面前的一个“停”字。陆小凤停下了脚步,花满楼也停住了,“是不是又看见了‘停’字?”   陆小凤点点头,才意识花满楼看不见,又道:“是,叫我们推,我们就推,但叫我们转,我们却未转,现下这个停,我们又停了。这问剑庄主终究不是霍休,我也不是他的朋友,他当然不会舍不得让我们中这些机关的招。所以我才会一会儿听话,一会儿又不听。”说着他就丢了一枚银锭在前面的石砖上。   机关一触即发,箭阵在前,枪阵接上,最后还有一波细如发丝却泛着幽幽绿光的暗器毒针。   陆小凤轻哼一声,“果然。”   花满楼的脸色一凛,如此精密的机关,就是他们二人合力也不一定能逃得过,“这些机关环环相扣,我们若是中了一个,后面的也会接连触发。要是真的中了招,只有九死一生。”   陆小凤道:“没错。”   他话音刚落,石台便动了,他们正升往问剑阁的第二层。   “哈哈哈。”陆小凤笑了,得意地一抹两撇髭须,“一实一虚,虚虚实实。这个问剑庄主好心计啊。”   花满楼道:“第一次我们听话推了门,发现的确没有机关陷阱。但看到‘转’字时,我们若还觉得听话便会无碍的话就一定会陷入机关,纵是侥幸脱了身,又回到正确的路上来,都不会再信这第三个‘停’字,继续走下去,只有无穷无尽的机关。”   陆小凤道:“正是如此。”   石台停住,他们已到了一间四周皆是石壁的密室里。石壁密不透风,室内的光源只有密室四角的四盏长明灯。   密室的四面石壁上,用琉璃封着四把剑*,一把剑光华清冽又雍容,剑柄雕刻如列星之行,一把剑身深邃亹翼,纹路如流水之波,一把剑长三尺,剑身清亮,剑光泓明,最后一把却是断剑,剑纹如松,剑虽断,杀伐之气却犹在。这四把剑,光是远远看着便知绝非凡物。   可惜它们面前的两人,一人盲如蝙蝠,一人不用剑,也不好剑,这四把让天下剑客趋之若鹜的名剑只能受了冷落。   陆小凤与花满楼正站在密室的中央,除了四壁上的四把名剑,他们面前还有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两个白玉碗,碗内是酒香浓酽的烈酒。陆小凤轻嗅了嗅,竟是他喜欢的竹叶青。   他低头一瞧,桌上赫然有一个“喝”字。他撇撇嘴,将酒碗抬起歪头一看,果然有个摔字。   花满楼忽然收了身前纸扇,仔细一嗅,脸色乍然凝重了许多,急忙道:“不好!屏住呼吸!”   陆小凤的头已经有些发晕,立刻屏息,运功试图将吸进去的毒逼出来。但这毒却并非内力能逼尽的,余毒已飞快地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抬眼一看,花满楼果然也是脸色发青,嘴唇上已全无血色。   他们现在只能赌一把,赌这两碗酒里是解药而不是□□。   陆小凤将酒碗递到他嘴边,“喝!”   花满楼脚下不稳,就着陆小凤的手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陆小凤见他喝完,才发觉自己也是四肢发软,赶忙将另一碗酒也喝了下去。   这毒来得快,散得也快。   花满楼的脸色立时就好了许多,他连忙问:“陆小凤,你怎样?”   陆小凤拍拍他的肩,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让花满楼安下了心,“没事了。看来是只要进了这密室,这碗酒就不得不喝了。”   花满楼摸了摸手中的酒碗,碗底刻着个“摔”字,他却将碗又放回了桌上,两个白玉酒碗又摆回了原位。   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密室忽然打开了一道暗门,正午的炎炎烈阳也照进了密室。陆小凤眯了会儿眼才适应过来室外的强光。暗门后是台阶,通往问剑阁的第三层。   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陆大侠,花公子,请快出来吧。那些剑都有些年岁了,更喜欢待在黑暗里。”   陆小凤侧头看花满楼,花满楼亦恰好在“看”他,他们虽有一人目盲,无法交换眼神,却在那一瞬便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一踏上台阶,身后的暗门就合上了。   问剑阁的第三层如同一个座落在屋舍之上的亭台,四面无壁,只有及腰高的桅栏,山风穿堂分外舒爽,且抬眼一望就能看见问剑山庄与后山的好景致。   这样毫无遮拦的楼阁,轻功稍好些的人都能轻易翻上来,可陆小凤与花满楼没有翻,反而是走了曲折回环的路,脚踏实地上来的。   因为这亭台般的顶层数根红柱间密布着一根根交错纵横的丝线,细得几不可见,也锋锐到吹毛立断。   和风送来几片后山上凋落的桑叶,一片桑叶盘旋到那负手而立的人面前,他便伸手接住,桑叶却忽的在他掌中裂作了三瓣,断口整齐,如同被利剑切过。   问剑庄主笑得很是随和,他有副十分出挑的皮相,虽比陆小凤他们年长些,却独有些沉稳内敛的气质。女孩子们到了懂事的年纪,最喜欢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男人了。   烈阳之下,看见问剑庄主的笑,陆小凤却感觉背心一阵发寒。   问剑庄主道:“久闻陆大侠与花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   花满楼抱扇一揖,面上带着温雅得体的笑,道:“庄主过奖,问剑山庄之名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不知庄主名讳。”陆小凤未说话,也是回了一礼。   问剑庄主轻笑一声,看上去甚为豁达爽朗,“倒是忘了,这江湖上知道问剑山庄的人不少,知道我姓字的却少得可怜。在下徐云英。”   陆小凤上前一步,道:“徐庄主,你可知我二人来此的目的?”   徐云英点头,“自是知道的。”   陆小凤道:“那便劳烦徐庄主取来西门吹雪的解药。”   徐云英把玩着手中断作三瓣的桑叶,轻描淡写道:“不急。”他瞧也不瞧陆小凤,忽的与方才跟他们打招呼时判若两人,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暗含了几分轻蔑。   陆小凤气得发笑,冷笑,他的语气略重了些,“徐庄主邀西门吹雪比试,临到比试时却换了人,换上的人还是不择手段要报杀父之仇的人,用的剑也是冶了毒的浪剑。西门吹雪中毒后,徐庄主更是肆意放出他中毒的消息,引得西门的仇家纷纷找了去。徐庄主这般行径,不怕被江湖人所不齿吗?”   徐云英嘴角一勾,又是那种三分邪气,七分轻蔑的冷笑,只是他的笑只出现了一瞬,霎时又变作了满脸的正气凛然,面对陆小凤的指责,更是眸中都含了几分无辜的意味,“陆大侠怎会如此说?那独孤子英是在我与西门庄主比试前突然冒出来的,不由分说就要与西门庄主决一死战。我拦不住他,西门庄主也无异议,才有了那一场较量。谁知独孤子英他报仇心切用了伤人即死的隋刃,西门庄主受了伤,我便约他改日再战。”   陆小凤轻哼一声,“那唯独你才有的解药又如何说?”   徐云英叹了口气,满脸惋惜,“当日西门庄主与我改约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我还未来得及说,我问剑山庄通晓天下名剑,自然是知道如何解隋刃之毒的。西门庄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只能放出消息,告知他,解药在问剑山庄我这处。”   徐云英说得诚恳,若是陆小凤未看见他先前那一笑,也要被他骗过去。陆小凤怒意又重了几分,“你既是诚心送药,先前在楼下又何必如此为难我们?”   徐云英笑道:“素闻西门吹雪与陆小凤是难得的好友,花满楼又是陆小凤的莫逆之交。江湖中人,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皆可。为救西门庄主,受这些小小的考验,陆大侠与花公子也该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陆小凤被气得发笑,道:“那便将解药拿来吧。”这回,他已说不出与之前一样的客气话了。   徐云英点头,眸光中透出些邪气,“解药自然是要给的,可要先给的,却不是西门庄主的解药,而是二位的解药。”   陆小凤与花满楼一齐皱了眉,他们方才的确是中了长明灯灯油中的毒,可那两碗酒已将毒解了。花满楼舒展开眉头,泰然道:“徐庄主,陆兄与我方才中的毒已解了,不知庄主所说的解药又是什么毒的解药?”   徐云英再不掩饰,大笑道:“你们只知那两碗酒可解密室中灯油之毒,却不知道酒中除了解药,还有另一种□□!”   陆小凤朗眉一凛,喝道:“徐云英,把解药交出来!”   徐云英歪了歪头,邪气的笑又出现在他的脸上,“陆大侠莫急,先听我说。那两碗酒里,只有一碗下了毒。而刚好,我这里也只有一颗解药。”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轻轻一摇,药丸便撞在了瓶壁上。   听那声音,瓶中果然只有一颗解药。   陆小凤问道:“哪一碗是毒酒?”   徐云英做出思索的样子,让陆小凤胸中的怒意更加势旺。他摇了摇头,“哎,问剑山庄平日里事务太多,我早已忘了下毒的是哪一碗了。”   陆小凤听得,立时飞身往前,徐云英见状,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一出鞘便有吟声如龙,阳光浸洒在剑身上,如同临渊流水,幽深且明冽。剑是把绝世的好剑,剑招亦是绝好的剑招。   剑刃上透出森寒剑气,直指陆小凤肩井穴的破绽。他的剑气太锋锐,且带着刀势的霸道,一来就以三式凌厉的劈斩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封死,陆小凤在剑上落不了指,就夹不住剑,就会被那一剑所伤。   可陆小凤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花满楼。   花满楼的扇柄已抵在了徐云英的命门大穴上。   徐云英再往前一寸,他的剑就会刺进陆小凤的肩井穴,但同样,陆小凤的手指也会落在他的巨阙穴上。而花满楼只要将扇柄上内蕴的气劲送进徐云英的命门中,他就必死无疑。   三人同时停下了。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徐云英很干脆地收了剑,也不管花满楼的扇柄仍抵在他的命门上。   陆小凤也收回了手,“解药!”   徐云英爽快地将瓷瓶丢给陆小凤。   陆小凤厉声问道:“哪一碗是毒酒?”   徐云英十分镇定地笑了,作为一庄之主的气势朝两人压了去,“花公子,你可以放下扇子了。你从不杀人,自然就不会杀我。”   陆小凤冷笑道:“可我会杀人。”   徐云英摇头,“可你不会杀我。因为解隋刃之毒的解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何配置。”   花满楼放下了扇子,走回陆小凤身边,“徐庄主如此,是为了报贵派独孤掌门的仇?”   方才的简单交手,他与陆小凤都已看出来了徐云英使的正是独孤一鹤的绝技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他名字中有个英字,想来应该就是当年与独孤子英一起脱出峨眉派闯荡江湖的那个师弟了。   徐云英又摇了头,“师傅的仇,自有独孤师兄替他报。”   陆小凤道:“那你又是为何给我们下毒?”   花满楼轻拍了下陆小凤的手臂,指着楼阁外的一个方向,正是他们上来时徐云英俯望的方向,“陆兄,你往那边看看,那个妇人是否是石夫人?”   花满楼耳力过人,而今日的风向又正好助了他几分,他听见了那边院落中,正与仆役交谈的妇人声音。   陆小凤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小院中花白头发的妇人,正是四个多月前从深山小村中消失的石夫人。   陆小凤顿时明白了,却又更加疑惑了,“你是青衣楼的人。”   徐云英道:“曾经是。当年我与独孤师兄分道扬镳,他去做浪迹天涯的剑客,而我入了霍休的麾下。”   不仅是入了霍休的麾下。想来这徐云英虽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却手握翻云覆雨的势力,他于霍休,定是左膀右臂的存在,且在后来的青衣楼中也有着仅次于霍休的地位。不然他也不能在霍休死后收拢了青衣楼的残余势力,又建了这个丝毫不亚于当年青衣楼的问剑山庄。霍休那些失踪的财产大抵也都落入了他的手中吧。   陆小凤道:“你应该知道石秀雪是死于上官飞燕的暗器。”   徐云英恨恨喝道:“秀雪本不会死!”   “原本师傅那次下山,是要与霍休结盟,而到时峨眉派与青衣楼做了同盟,我亦能亮出自己拼了十多年的命换来的身份地位,名正言顺地与秀雪成亲。”徐云英沉着不再,一双眼几乎要被仇恨溢满,“如果不是你们从中作梗,秀雪她们四人又怎么会被上官飞燕盯上?如果你们不向她们询问线索,上官飞燕又怎么会杀她灭口?下杀手的上官飞燕已经死了,今天你们也要为秀雪偿命!”   天空中远远地飞来一只似乎是大雁的鸟。可现在已经入冬,它早已错过了南迁的时节,如同徐云英错过了石秀雪。   花满楼的脸上流露出怜悯,石秀雪死在他怀中时,又怎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对她痴情至此的男人会为了给她报仇如此费劲心机呢?   花满楼道:“徐庄主,你痛失所爱,我亦是为石姑娘的死难过惋惜。可你又可曾想过石姑娘是否愿意你用别人的血去祭念她?”   徐云英满眼猩红,早已听不进劝解的话。他纵声大笑,“你们还是先想想手中的唯一一颗解药该归谁吧!”   陆小凤猛然心悸。   解药只有一颗,却不知道中毒的人是谁。这一颗解药该给谁?若是给对了人,那两个人都能平安,若是给错了,那就必然会有一人枉死。   陆小凤回头看向花满楼,他同样是一脸凝重。   徐云英狰狞道:“陆小凤,花满楼,你们激我道清缘由,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到毒发时就自然清楚该把解药给谁。可你们错了,离毒发至多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而这解药只有在毒发前服下才会有用。毒发之后,纵是有上百颗解药也再解不了毒!”   “你!”陆小凤气极,又欲动手。   徐云英却道:“解药只有一颗。我死,你们就拿不到西门吹雪的解药。二位,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他的目光在陆小凤与花满楼之间徘徊,怨恨刻入眼底。   他就是要看这一对好友为这唯一活命的机会反目成仇,要让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他一挑眉,笑容鄙薄,“怎么?还不动手吗?时间可不多了。”   可他终究不了解陆小凤与花满楼。   花满楼望向陆小凤,眼眸清透,笑意温泽,润如初开兰花的蕊瓣,“陆兄,我的那碗酒中并无异样,想来该是无毒的那碗。”   他说得诚恳且笃定,任是谁听了都难不信服。   徐云英却冷笑道:“花满楼,这毒是无色无味且无嗅的。”   花满楼轻摇了摇头,从容道:“徐庄主,旁人所说的无味无嗅,其实只是味道淡至了常人难以辨识的程度罢了。而恰好我的嗅觉和味觉比常人稍灵,能将那种极淡的味道分辨出来。”   徐云英冷哼一声,“谁都会有大意的时候。花满楼,你这样的大意,也许会搭上自己命啊。”他的背心中已冒出了些冷汗,因为陆小凤与花满楼并未如他料想般为解药反目,花满楼更是执意要将解药让给陆小凤。   他本以为因折扇引蜂一事,陆小凤数月不见花满楼,必是因为心中存疑。两人之间已然有了隔阂,分崩离析的种子早是深埋入土,只等一个这样的契机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他却未曾想到这两人的关系仍是完璧如初。   花满楼不再与徐云英辩驳,伸手将陆小凤手中的瓷瓶往他怀中轻推了推,“陆兄,若你还相信我的鼻子和味觉,就快些将解药服下吧。”   陆小凤的心境自方才起,就一直波澜不定着。解药只有这一枚,花满楼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大意遗漏了那碗酒中□□的味道?他如何就能如此笃定?是他绝无错漏的可能,还是无论中毒的是谁,他只想将这活命的机会给他?   人都会犯错的。   陆小凤胸中猛地一疼,好似有牛毛般细的针扎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花满楼见他仍没有动作,提醒道:“陆兄,时间所剩无几了。”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应道:“好,我吃!”说罢,他就将瓷瓶中的药丸倒进了口中。   花满楼藏在袖下的手已握得指节发白,听见陆小凤服下解药,才终于放松了去。   陆小凤怎会没有注意到?   花满楼放松的那一瞬,陆小凤的手指闪电般袭出。花满楼刚听到破空的风声就已不能动了。   陆小凤垂睫,目光细细将花满楼的脸庞描摹了一遍,唇边不觉便带了笑。他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花满楼竟是生得如此好看,俊秀的眉目,直挺的鼻梁,淡色的仰月唇,随意的一颦一笑便可入了画去。且还是那落笔之人的福分。   他此生与花满楼相识了多久,便信了花满楼多久。花满楼的话,他亦信了千句万句。但偏偏这次他不能信。因为他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亦是花满楼心中所想的。   以徐云英的心计,有毒的酒绝非只是一碗。但解药却的确只有一颗。   徐云英等的就是他们为这解药反目,有一人抢到解药服下后,却发现中毒的是另一人。他要的,就是这服下解药的人不仅背弃了朋友之义,到头来更是发现自己的一时私心将朋友推上了死路。   这般险恶讥诮的心思,陆小凤猜得到,花满楼自然也猜得到。可花满楼却执意要让陆小凤吃下那枚解药。   灵犀一点,点开了陆小凤心中的迷障。往日种种在陆小凤脑海中飞掠而过。   他何须逃,又何须怕?他与花满楼,连性命都能交付,满腔的情意又如何托付不得?   自一开始,他怕的就只不过是担不起花满楼的那份情意与期许。可花满楼既然信他,已全然将自己的一颗心毫无防备地递到了他面前,他便定要庇它一方安逸,护它十分周全。   陆小凤放肆地靠近花满楼,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输了。我也输了,阿楼。”   轻轻的几个字,落入花满楼的耳内,也落进花满楼的心里。   花满楼输了赌约。因为陆小凤半年之内不会去找他。因为一个死人无法去找一个活人。   陆小凤也输了,输的是一颗真心,输给了一颗真心。   陆小凤低下头,他想试一试,花满楼的唇是否如它的颜色一般柔软。   花满楼因为焦急蹙起的眉头忽的展开了,因为惊愕,也因为欢喜,一双无神的眼中皆是清波潋滟,神思荡漾。   那是初绽桃花般的絪缊颜色,也是如桃花般的柔软润泽,透着清浅的甜,也有属于花满楼独特又淡素的味道,如幽泉,如青竹,如芷兰。   陆小凤觉得这是会令他迷恋一生的味道。   可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流连了。他用舌尖轻巧地撬开花满楼的唇齿,将那颗藏在舌底的解药推入他口中。   这回,终于换陆小凤听见花满楼的心跳了。花满楼的整张脸上冲来一层薄薄的血色,呼吸急促,心跳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花满楼也会有如此难以从容自若的模样,也会有这般方寸大乱的时候。陆小凤的笑格外得意。   他终于放开了花满楼,抬手点下一个穴道,让花满楼将口中的解药咽下。   满脸惊诧的徐云英终于回过神,讥笑道:“没想到名满江湖的陆小凤与花满楼根本就不是朋友之义兄弟之谊,而是分桃断袖的苟且情意!”他的语气极尖锐,极讽刺,如同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   言语有时比刀剑更伤人。   陆小凤解开花满楼的穴,体贴地扶住他的手臂,以免解穴后的内劲冲得他站立不稳。他一派坦然的模样,轻飘飘地睨了徐云英一眼,丝毫未将他的尖刻放在眼里,“我们之间是何种情意你又怎么会懂?”   恢复了自由的花满楼又蹙了眉,面上半是难抑的心悦,半是抹不去的担忧焦灼,“徐庄主,解药必定不只这一颗。”   他们竟是分毫未将那般刺耳的言语放在心上。   徐云英摇头,道:“不,解药真的只有这一颗。”   他话音落罢,陆小凤便浑身一软,若不是花满楼及时揽住他,他已跌倒在地。   花满楼扶着脸色发青的陆小凤就地坐下运功,一手抵在他背后输送内力。内力循环了一个小周天,陆小凤便吐出一口血,那血浓稠泛黑,染毒颇深。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苦涩气味。他起身道:“徐云英!”语气中已再无半点客气。   徐云英手已按在剑柄上,厉笑道:“我说过,一旦毒发,就算有再多解药也无济于事。我还说过,今日,你与陆小凤都要为秀雪偿命!”   陆小凤坐在地上专心运功御毒,早已无丝毫还手之力,徐云英的对手只有一个花满楼。花满楼的身手不弱,一手流云飞袖已是妙绝,更有陆小凤独步天下的灵犀一指傍身。若将他排入当世十大高手之列,但凡了解他的人都不会有异议。   可他终究是个瞎子!徐云英冷眼一扫,剑已出鞘,却非攻向花满楼,而是划断了木柱上的一根细绳。   阁楼的顶梁上接二连三落下一串串铜铃,铃声清脆,连绵不绝,虽悦耳,却也密集得令人烦躁。   天空中传来一阵沙哑的隼鸣。原来先前那只大雁般的孤鸟并非大雁,而是只威武神气的猎隼。它在问剑山庄上盘旋了半天,才直往问剑阁飞掠而来。   陆小凤因那繁杂的铜铃声睁开了眼,却正瞧见展翅而来的白隼,连忙吹了声长哨。   那猎隼训练有素,颇通人性,听到那哨音后便一拧身,自阁顶略过,却是及时松了爪将一个竹笺筒抛了过来。   三人同时朝那笺筒出手。笺筒离陆小凤最近,轻易便入了他的手。徐云英的剑直刺而来,要逼他放手,剑锋却只刺透了花满楼的扇面。   花满楼合扇,扇骨便将三尺青锋夹住了。这密集的铜铃声的确是扰乱了他的听觉,但这般大的动静他还是能听得清的。   陆小凤打开笺筒,取出里面的纸笺,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他一眼便看完了,看完便笑了。纸笺碎作残片自他指间散落,不给徐云英留下一点一探究竟的机会。   徐云英连失了两次先机,心下气极,手下欲拔剑,剑锋却似在扇骨间生了根,如何也抽不出半分。他眉间尽是阴郁,喝道:“无论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今日都救不了你们!”   陆小凤气息虚浮,面色青白,嘴边还沾着黑血,却笑得甚为得意,神情中满是自信,“哦?你既然不知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又怎么知道它救不了我们呢?”   事情似乎因为那一纸信笺的出现而有了转机,陆小凤好像并不在乎体内的剧毒,花满楼亦是压制着徐云英。   徐云英慌燥了,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陆小凤顿时扭转了局面。   陆小凤神色委顿,却星目含光,看得徐云英心下一阵不安,“花满楼的折扇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徐云英拔剑不出,索性松了手。问剑山庄最不缺的就是名剑,利剑。他一转身,就抽出了旁边桌案上的另一柄剑,剑吟清脆,刃明如星曜,亦是一把不输他先前佩剑的好剑。   他微眯了眼,“是又如何?”   见他松了剑,花满楼也松了握着扇的手,轻轻一带,那柄剑就落入他手中。   陆小凤站立不稳,便将手搭在花满楼肩上,花满楼也空出一只手挽住他。陆小凤只觉得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甜,难以自抑地侧过脸对花满楼笑了笑。花满楼看不见,却似乎有所感应,亦在唇角勾出了浅笑。   徐云英见状,如同被火上浇油般,怒意更甚,几乎气得发抖。   陆小凤悠悠道来,“你本来是要借我的手将折扇还给花满楼,花满楼对我毫无防备,毒蜂之计十拿九稳。但你却没想到我迟迟未去找他,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用毒蜂来对付我。若事成,花满楼身边少了我这个朋友,正好方便你下手。若不成,也可以引得我与花满楼生了嫌隙,你还可以用这一出戏让我们两虎相争。”   徐云英又气又笑,“你果然很聪明。可惜注定要栽在我的手里。”   陆小凤大笑,笑了两声又突然被喉头涌上来的血呛住。他吐掉毒血,模样凄惨,却仍笑得如稳操胜券,“你也很聪明,可惜注定要栽在我的手里。”   徐云英不屑一笑,道:“莫要拖延时间了,那猎隼无非就是来与你报信,通知你你的朋友们快到了。不过等你朋友赶到这里时,你们怕是尸体都已冷透了!”   徐云英再次出手,剑光如虹,追星赶月,势如破竹。他已清楚自己剑招动作大开大合,就算有铜铃作扰,花满楼仍是能闻声辩位,所以他出的不只是剑,更有三根丝线。三根细如牛毛,却可削金断石的丝线。   花满楼横剑而立,封死了徐云英的进势,转身用柔劲将陆小凤送到了身后徐云英剑气所不及的地方。   只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花满楼就意识到徐云英并非只用了剑。他的袖袍被一种他听不见的武器割破了。   一串串铜铃随风摇动,铃鸣如绵延不尽的海浪,将细微的声音自花满楼的感知中掩藏了起来。   花满楼听不见丝线攻来的方向,每一招都接得险象环出。徐云英的剑带着嗜血的寒光,每一剑都是狠戾的杀招,但真正对花满楼有威胁的却不是他剑风凌烈的刀剑双杀,而是他左手中三根破空无声的丝线。有他的内力灌注,这三条丝线如同三根催命索一般朝花满楼缠缚而上。   花满楼辨不出丝线的位置,每每都要在丝线划破衣衫甚至划破皮肤时才能感知到。虽然徐云英的每一招都会将花满楼逼入绝境,花满楼却每一次皆会绝处逢生。   等徐云英意识到玄机所在时,已迟了。   半倚着亭柱的陆小凤一直都在用指头前后左右地敲着方位。   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却可以做他的眼睛。   徐云英脚步一顿,招式亦止。他的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也变成了青灰色。   花满楼的剑没有刺伤他,花满楼的手指亦没有点中他。   徐云英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只有靠扶着剑才能勉强立住。他颈侧的头发中滚落出一个寸许大的虫尸,是毒蜂。   夺了别人的命,毒蜂也活不了。   阁楼下的花丛中成群结队的毒蜂似乎失去了限制,一哄而散。   徐云英在看清地上缺了尾针的毒蜂尸体后脸色更加糟糕,血色褪尽,几乎与躺在棺材中的尸体一般无二。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陆小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   陆小凤艰难地提起声音,苍白的脸上挤出了几分得意的笑,“你要是与一位偷王之王做了朋友,也能多少学到些妙手空空的功夫。”   徐云英伸手入怀一摸,那把本该在陆小凤身上的纸扇居然正在他的怀中。他想起方才与陆小凤交手时,离自己巨阙穴只差一寸的手指。怕是在收招时,陆小凤已将这扇子塞进他怀中了吧。   徐云英惨淡一笑,面上的邪气与怨恨一齐散了,只剩下痴迷与欣喜。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朦胧唤道:“秀……秀雪……你来了。”   他倒下时,面上是含着笑。   花满楼叹了口气,放下剑走到陆小凤面前,揽住他的腰将他扶起来。   陆小凤安心地倚着花满楼,喟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花满楼亦惋惜道:“害人终害己。”   徐云英若非为了扰乱花满楼的听觉布了满堂铜铃,也不会听不见那毒蜂靠近的声音。毒蜂是他命人培植出的剧毒品种,中毒即死。自作自受,莫过于此。   花满楼扶着陆小凤在第三层阁楼上寻找出阁的机关,忽然想起方才的一个疑问,“司空兄传来的消息是什么?”   陆小凤一笑,说出了十个字,“梅下药神泉,尽解天下毒。” 作者有话要说:  【注:隋刃就是和□□一起炼出来的剑,原文《新唐书·南诏传》,感谢度娘。】 【注:四把名剑友情出场,分别是纯钧、龙渊、照胆、鱼肠,毕竟是叫问剑山庄,不能没有名剑坐庄不是?】 【那句话好想写成“我和花满楼的情意你懂个屁!”啊_(:з」∠)_】   ☆、其四·一瓶泉水   司空摘星觉得自己交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两个朋友是修了三世的福分,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横竖算下来,还是有五辈子的霉。   连续五天五夜未休息,找来了陆小凤去解西门吹雪的围,又去找到西门吹雪,护送他回万梅山庄,最后再从万梅山庄送一瓶泉水给陆小凤。   司空摘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把装着药神泉水的白瓷瓶丢给陆小凤后,他就直直推开门往对面的客房走了去。   陆小凤握着被司空摘星揣热了的瓷瓶,感觉心里也如手中这般温暖。他扬声道:“猴精,睡醒了我请你喝酒去!”   司空摘星头也不回,“这回我非要把你喝成穷光蛋,陆小鸡!”   木门哐地关上,陆小凤就再听不见司空摘星的动静了。   他回过头,看见花满楼也在笑,心中的欢喜顿时压过了□□的折磨。有他们这样的朋友,的确是世上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不,花满楼已不止是他的朋友。   花满楼起身将门关上,“陆兄,不要再耽搁了。”   陆小凤点头,扯开瓶口的泥封,一口将瓶中的泉水饮尽。   药神泉水十年才积得一捧,百年才蓄得出一浅潭,稀罕至极,却当得起药神之称。陆小凤与花满楼一齐耗尽了内力才抵御了一天一夜的毒,在泉水一入腹时就已开始渐渐消散。   陆小凤的呼吸终于又变得顺畅,劲力也重新回到了四肢中。   见陆小凤久久都未言语,花满楼问道:“这泉水如何?”   陆小凤如今一身舒爽,便起了玩笑心思,咂了咂嘴,道:“清醇甘冽,喝着齿颊生香。”这分明是喝酒品茶的评断之语。   花满楼轻笑,知他已无碍,也乐得陪他接下去,“那它苦吗?”   陆小凤愕然,想起数月前凉亭中花满楼的一问。若非那时花满楼一语道破,他们也没有如今这坦诚心意的一天。   陆小凤猜,若花满楼不说,他许是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幸好,幸好,有花满楼。   陆小凤并不在乎对面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做足了满口苦涩的戏,就像个喝黑稠汤药的小孩,眉毛差点皱成了一团,“苦,苦极了。”   花满楼被他逗笑,唇角勾得更深。陆小凤心神一荡,只觉得窗外飞雪连天也似春光恰好。他凑到花满楼近前,吐息徐徐擦过花满楼的耳朵,“再苦我亦是甘之如饴的。”   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向后躲了躲,面色如常地端起桌上的茶,浅嘬了一口。   陆小凤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花满楼,只觉得就这般与他待在一处,心里也是愉悦得紧。当他发现花满楼染了霞色的耳朵时,那股愉悦便更浓了。   陆小凤似有了些感慨,问道:“花满楼,你就没担心过我会辜负了你吗?”   花满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道:“没有。”   陆小凤放下手,讶异又感动地看他,“真的没有?你就不怕我这个江湖浪子会不把你的心意当一回事吗?”   花满楼无奈笑了,毅然摇了摇头,道:“没有,你不会的。”   陆小凤不解,道:“为何?”   花满楼自若道:“因为你身上的香味。”   “香味?什么香味?”陆小凤面带疑惑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又挽起自己垂下的鬓发嗅了嗅,“你说的是什么香味?”   花满楼轻笑,脸上忽的多了几分戏谑意味,“你还记得心花怒放丹吗?”   陆小凤点头,道:“记得。中秋节前后服用,清火祛湿,遍体生香。”他一字不差重复了花满楼当时说的话。   花满楼道:“除了这些之外,它还有一个功效我忘了告诉你。”   陆小凤忙问道:“什么?”   花满楼道:“心花怒放之后,服药之人每每心花一动,就会遍体生香。这香很淡,你若不仔细去闻,是察觉不到的。”   陆小凤愕然,笑容中颇有几分无奈。   花满楼问道:“你可还记得你问过我如何知道丹凤公主对你有意?”   陆小凤眯了眼,道:“记得,你说你是闻出来的。还说这种事情我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花满楼点头,“如今你可明白了?”   如此美丽聪慧的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个浪子时,这个浪子怎么能不动心起意呢?就是陆小凤动了心,生了香,花满楼闻见了,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了些情意。   “明白。”陆小凤撇了撇嘴,心思又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那花满楼,现在我身上还有香味吗?”   花满楼扭头望向他,眼神失焦,却眸光潋滟,生生比过了那波澜泛泛的水暖春江。他笑道:“有的,与我一起时,都有的。”   陆小凤又听到了花满楼的心跳声,略快,略急,却与他的心跳意外合拍。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废话:全文完结啦~\(≧▽≦)/~拉了这么长的案情其实就想看小凤凰和七童遮雨,还有最后的认输和亲亲_(:з」∠)_坑填上了,不合理的地方其实还不少,但是还是费了一番心血,一开始的脑洞就只是心花怒放丹的新设定和花公子先告白,没想到最后成文会这么长……这俩之间的这种信任,很美好啊_(:з」∠)_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